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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籍:都是裈中之虱,何必白眼看人?

发布时间: 2019-11-23 15:44:26 来源:东方头条 责任编辑:

阮籍是魏晋风度的代表人物,以任性放达称名于世。作为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,阮籍同样富有才学,却在魏晋之交这样的时代远离政治,不预世事。阮籍相貌不凡,能琴善啸,寄情山水,遨游竹林,这种翩然若仙的气质圈粉无数,成为当时乃至后代众多士人的偶像。

然而阮籍又是抑郁的,内心的痛苦与不羁的外在表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。东晋王忱便曾说:“阮籍胸中垒块,故须酒浇之”。只是何以至此,有些难以索解。

(一)

无视礼教、任性不羁,这是阮籍的招牌。

母亲去世,阮籍还要坚持下完走了一半的棋局,服丧期间照样喝酒吃肉,旁若无人。嫂子要回娘家,阮籍与其相见并送别,完全不讲叔嫂不通问的规矩。在邻家酒店喝酒,喝醉后就睡漂亮的女主人身旁,一点也不避嫌。有一兵户家里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儿,还未出嫁就意外身死,阮籍与其父兄素不相识,却很唐突地前往吊唁并且为之痛哭。

这样的行为,在当时真可称得上惊世骇俗,讥笑和质疑自然是免不了的。但阮籍毫不在乎,一句“礼岂为我辈设耶”硬怼回去,让人无话可说。阮籍的嫂子和那卖酒的女主人对阮籍的作为非常配合,并不以为怪诞,似乎都是阮籍的同类。而能够让阮籍为之哭祭一场,那位早死的美少女应该也是同道中人。

阮籍视遵守礼教的人为俗人,以不屑的态度对待,言语和行为上颇不尊重。裴楷去拜祭阮籍的母亲,阮籍散发箕踞,醉眼直视,非常没有礼貌。阮籍又创造青眼白眼待人的办法,如果认为对方是礼俗之人,就给他一个蔑视的白眼。能让阮籍青眼有加的人可不多,真是酷到没朋友。

更有甚者,阮籍入山见有名的隐士孙登,归来后作《大人先生传》,将遵法守礼的人比作为“裈中之虱”。裈就是裤子,棉裤里的虱子躲藏在棉絮里面,不敢离开缝隙,不敢走出裤裆,自以为是安全的地方。然而裤子一旦遭到火烧,这些虱子将无处可逃。所谓的君子受到礼教的束缚,与裤中之虱没什么两样。

阮籍对礼教人士的这一通讽刺,实在是够尖酸刻薄,当面打脸也不过如此。(二)

阮籍的特立独行,与当时社会格格不入。按照通行的说法,阮籍这样做是为了避祸。

阮籍本来有济世之志,本人也很有才能,并不像其他名士那样只会矫情做作,百无一用。

阮籍曾出任东平相,自己骑驴到职,第一件事就是拆掉府院围墙,倒是符合现在的开门办政理念。阮籍只用了十来天,就实现了法令清简,工作效率极高。文才更是不在话下,司马昭作姿态辞让九锡,满朝公卿配合作秀要写劝进文书,阮籍便是众望所归的执笔人。在醉酒状态下写出来的稿子,词句清壮,别人还没法改动一个字,很有其父阮瑀的风范。

然而阮籍身处的时代,正是魏晋之交。司马氏不断培植根基,意图代魏,过程中免不了诛杀异己,政治氛围一度比较恐怖。采取远离政治的方式来避祸,是可以理解的。只是阮籍有才能又有志向,被迫放弃自己的理想,当然非常无奈。可能是由于这一原因,阮籍非常痛苦,像一个重度的抑郁症患者。

登广武山观看楚汉相争的古战场,阮籍感叹“时无英雄,遂使竖子成名”,可能是说刘邦项羽并非英雄,也可能是说当时当世没有英雄,还可能是遗憾自己不能成为英雄,总之是心情抑郁、惆怅。

阮籍时常驾车漫无目的的乱走,走到那无路可走的地方,便大哭而返。这一行为非常有感染力,隔着史书的纸页都能感受到那种绝望的心情。乐观豁达如苏轼,被贬到黄州三年后,面对寒食节的空庖冷灶,非常少见地意兴萧索,很自然而然地便以阮籍自况:“也拟哭途穷,死灰吹不起”。

阮籍还创作了大量《咏怀》诗,词句看上去冲淡,却不难读出其中饱含的痛苦心情和愤懑情绪。(三)

蔑视礼教,白眼看人,是为嫉俗;远宦避祸,心情苦闷,是为愤世。阮籍愤世嫉俗,其实社会和世人对阮籍却并没有什么不好。

阮籍当时的政治生态不能算恐怖,甚至还比较宽容。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后,消灭政敌曹爽,确实杀了不少人,包括何晏、夏侯玄这样的名士,一时人人自危。但经过司马父子三人多年经营,已基本控制局势,到司马昭掌权时,不需要也没有再行诛杀,除非是公然的反叛。即使是为曹魏集团说话的,也没有受到什么打击报复。

高贵乡公曹髦攻打司马昭,被贾充命令成济杀死。陈泰对此极为愤慨,声称最起码也要杀贾充以谢天下。司马昭虽然袒护贾充,但也没有把陈泰怎么样。阮籍死后晋代魏祚,氛围更加宽松。庾纯和贾充互相攻讦,庾纯当场质问“高贵乡公何在”。在新朝公然重翻旧案,要是上纲上线的话,定性为意图复辟也没什么问题。而司马炎也不过是在庾纯主动上表谢罪的情况下,给了个免官的处分而已。

当然,司马昭确实杀了嵇康,但是很难说有什么政治上的深意。嵇康卷入好友吕安的家事案子,钟会趁机诬陷嵇康曾参与毌丘俭的反叛。这事很大程度上只是钟会报私仇,属于个例性质,具有一定的偶然性。如果是政治杀戮,多少也会牵连到其他人。但最终只杀了嵇康一人,连其子嵇绍都没有受到影响。

事实上,司马昭对阮籍是关照有加,甚至可以说是纵容。

高贵乡公继位时,阮籍就被赐爵关内侯,没有什么看得见的功劳,一不留神就被封侯了。

司马师死后,司马昭接掌权力。阮籍对司马昭说喜欢东平那个地方的风土,司马昭二话不说,安排阮籍任东平相。然而阮籍上任才仅仅十几天就回来了,以阮籍的习惯,多半也没办手续,想走就走。司马昭也没意见,又用为从事中郎。

阮籍听说步兵校尉署有人很会酿酒,署内存了好酒三百斛,便又要求去当步兵校尉。步兵校尉与屯骑、越骑、射声、长水并为“五营校尉”,分别统领一营劲旅,是个比较重要的位置,并不是什么闲职。阮籍的任职动机只是为了酒,相当的任性,可司马昭也让阮籍当了,而且一当就是七年。理所当然地,阮籍自然终日酣醉,荒废职事,司马昭并不过问。

司马昭对阮籍的要求,真可以说是有求必应。而阮籍要不就是关起门来读书,连着好几个月不出门;要不就是游山玩水,好多天不归。阮籍有职务在身,却白拿俸禄不任事,像是闲云野鹤,过得不要太快活。但司马昭并不以为意,听之任之。

司马昭甚至还想为司马炎求娶阮籍之女,阮籍连续醉了六十天,让来人无法开口商谈。司马昭不是傻瓜,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阮籍耍小伎俩来故意躲避。可司马昭也就放弃,并没有为此生气。

阮籍嗜酒任性,说是为了避祸,可这些作为怎么看都像是在惹祸。阮籍在政治上抖这种“非暴力不合作”的机灵,也就是运气好碰上司马昭。换了曹操试试?绝对不惯着。而生活中傲慢待人,也近似那个怼遍所有人,自己花样作死狂生祢衡。所谓口不臧否人物,以免得罪人,但他那青白眼大法,只怕比嘴上评价厉害得多。

而确实有不少人因此记恨,想以不遵礼教为名治他的罪,还是司马昭极力回护。(四)

阮籍引领的竹林风气,更是为时人所仰慕不已。阮籍似乎成为了评判人物高下的标杆,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待人,隐然是顺我者为名士、逆我者为俗人。而一众名士被蔑视了还不得不跪舔,大有“阮籍虐我千百遍,我待阮籍如初恋”的味道。

裴楷吊唁阮籍之母,受到了阮籍极不礼貌的对待,热脸贴了冷屁股,还得自己想法子为阮籍解释,好让自己下台阶。裴楷说阮籍是方外之人,可以不遵守礼仪,自己是俗人,才不得不严格守礼行事,两人各行各事,互不干涉。时论为之喝彩,认为裴楷说得好。

阮籍与王戎一起喝酒,刘昶也在坐,但阮籍偏偏不请他喝。还说比公荣(刘昶字公荣)强的,不能不和他喝酒;不如公荣的,也不能不和他饮酒;唯独就是公荣这样的,不能和他喝酒。

刘昶本人好酒,并且不挑酒友,和谁都能喝到一起,理论就是胜过公荣的、不如公荣的、和公荣一样的,都不可不一起喝酒。阮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如果只是调侃,也还不伤大雅。问题是阮籍真就不给刘昶酒喝,从头到尾让他干看着,这就有点过分,应该是较上真了。

按说刘昶这种性格,算是比较真率了,和阮籍应该在一个调上,不知为何也入不了阮籍的法眼。而刘昶受此冷遇,居然也就这么在一旁一直尬坐,并不敢有任何意见。也许是深怕稍有不高兴,就会被斥为没有雅量。

即使是竹林之游的同道王戎,阮籍也直称其为“俗物”。阮籍和嵇康、山涛、刘伶在竹林喝酒,王戎后到,阮籍便说这个“俗物”又来败坏别人的兴致。这话怎么看也不像朋友间的玩笑,而王戎回答“你们这些人的兴致,也是能被人败坏的吗?”更像是腆着脸的讨好和赔笑。

找来找去,真正能被阮籍看得上的,嵇康应该算一个,隐士孙登也许算一个,其他人就不确定了,甚至竹林七贤的另外几位都不好说。祢衡狂妄自大,目中无人,号称看得上的只有孔融、杨修,所谓“大儿孔文举、小儿杨德祖”,也不过如此吧。(五)

以一个现代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的眼光来看,阮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简直是太幸福。视天下人如无物,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,还被人捧得高高的,在名士中的地位,恐怕也能称尊了。

那么阮籍极度的痛苦,就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来由。嵇康娶的是曹操曾孙女,与魏国有亲,感情上无法接受代魏的晋国,选择不合作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。但从阮籍的经历来看,似乎又没有明显的亲魏仇晋倾向。

在没有被世俗不公正对待的情况下,自己却无端地愤世嫉俗,阮籍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于偏执?不客气地说,阮籍受到了社会极度的优待,占尽了便宜,里子面子都有了,还表现得极度痛苦,像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,恐怕也是有点矫情了。

不知道什么样的社会,才是阮籍理想中的社会?什么样的生活,才是阮籍想要的生活?

阮籍可以选择像山涛那样,出仕做官,认认真真发挥自己的才能,实现自己济世安民的志向。

也可以选择像孙登那样,安安心心地当一个隐士,如同他在《大人先生传》中描述的一样,“先生从此去矣,天下莫知其所终极”。山石为友,白云为亲,不问世事,不行礼俗,也是大好。

甚至也可以选择像刘伶那样,纵酒癫狂,逍遥无为。旁人拳头打来,便以瘦肋受之。过一天算一天,“死便埋我”,活得心无拘碍。

这几种方式,阮籍可以随心所欲,并无障碍。唯一可能的负面效果,那就是如果选择认真出仕做官的话,自己“方外之士”的人设会被颠覆吧。

对阮籍这样偏执的痛苦,后人也并非全部认同。年轻气盛、才华横溢的少年王勃,在滕王阁即兴创作千古名篇《滕王阁序》,下笔如有神,写到意兴飞扬之时,豪情不可抑制,“阮籍猖狂,岂效穷途一哭”的句子喷薄而出。阮籍若是有知,面对几百年后小辈后生这样彻底的否定,不知会不会翻上一个大大的白眼。

(六)

阮籍借大人先生之口,将礼教的各种规矩比作裤子,将固守礼教的人比作裈中之虱。按照这一理论,世上谁又不是裈中之虱?

即使是阮籍崇尚的老庄,主张的逍遥无为,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规矩。人囿于其中,照样难逃窠臼。刘伶声称以天地为栋宇,屋室为裈衣,倒也不错。推而广之,天地也只不过是一条更大的裤子罢了。

何况阮籍还执着于区分自然和世俗,更加着了形迹。所谓“越名教而任自然”,本身就不够自然。乐广就很不以为然,说“名教中自有乐地,何为乃尔”,认为效仿阮籍的王澄、胡毋辅之这帮人以任放为达,未免矫揉造作。

阮籍入山见隐士孙登,想请教栖神导气之术,孙登根本不予理睬。阮籍长啸而退,退到半山才听到孙登响彻岩谷的啸声,算是给了少许面子。可见在孙登的眼里,视天下人如无物的阮籍,恐怕也只是一个世俗之人。蔑视他人的,也难免被人蔑视。

而阮籍的儿子阮浑,也想效仿阮籍的作风,被阮籍制止,说家族已经有个阮咸参与了,你就不要再玩这套了。原来这样的行为并非出于本性,而是人为的主动选择的。看来所谓的任性放达,不过是刻意为之的行为艺术而已。

所以遵守礼教也好,任性放达也好,也没有本质区别。大家都是裈中之虱,又何必以白眼看人?

参考资料:《晋书》《资治通鉴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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