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首页 > 历史 > 本文内容

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——李商隐的最后十年

发布时间: 2019-12-17 15:08:42 来源:东方头条 责任编辑:

唐宣宗大中元年二月,初春雪意犹存。三十六岁的李商隐立在窗前,看着窗外的天空,陷入了思索。此时的他面临着人生的抉择,这抉择来自于郑亚的一封信函,邀请他一同南下桂州,料理幕府的文书。

一年之前,因为母丧而闲居三年的李商隐重回长安,踌躇满志地准备创建一番功业。在这几年中,朝廷由李党当政,锐意进取,对内限制宦官权力,毁寺灭佛;对外则清理藩镇、外抗回鹘吐蕃,颇有一番气象。

对于早早被贴上了李党标签的李商隐来说,闲居的几年是煎熬的,他只能如一个看客一般,看着他人建功立业,成就志向。可就当李商隐满腔激烈地准备投入功业中时,局势再一次产生了变化。

南下桂州,党争漩涡之中再无回转

三十三岁的武宗皇帝突然暴死,皇太叔李忱即位,是为唐宣宗。宣宗即位后,一向厌恶李德裕的他开始大肆贬逐李党诸人,牛党诸人齐齐还京,权力的天平再一次倾斜。

眼前的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,几年前武宗继位时,也是这样的情形:有人弹冠相庆,有人黯然离场。在权力和党争的翻覆中,你方唱罢我登场。

李商隐一生胸怀宏远,他一直想有朝一日,能挥洒自己的匡国之志。可是命运对他,却永远是残酷而无情的。母丧三年的闲居中,他尚还能以看客的身份看着,而当朝野震动、权力交替完成后,李商隐才悲哀地发现,此时的自己想做一介看客,也不能得了。

是继续留在长安,在秘书省担任九品正字度日,还是随着郑亚南下,李商隐艰难地抉择着。一年前,他的儿子刚刚出生,曾经认为他“背弃家恩”的令狐绹,也向他递出了善意,期待李商隐能重新投向牛党。所有的一切都提醒着李商隐,留在长安继续观望,是更好的选择。

但当李商隐立在窗前,回首自二十五岁进士及第来的十年,心中的天平却渐渐倾斜了。在这十年间,李商隐从未有机会真正地步入朝堂,进入权力的核心圈子,但他却亲眼目睹,也亲身经历了牛李党争的越演愈烈。在他心中,隐隐还是认可李党的,牛党如白敏中之流,他向来是鄙夷的,而他的志向也是墨守成规的牛党无法达成的。

所有的一切在李商隐心中反复掠过,想着想着,他摊笔研墨,铺开纸张,写下了这首《海客》:

海客乘槎上紫氛,星娥罢织一相闻。

只应不惮牵牛妒,聊用支机石赠君。

既然自己的志向与李党诸人相投,那么为什么还要委身于牛党身侧呢?写完之后,李商隐将诗送与郑亚,做出了他自己的抉择。

十里长亭边,李商隐看着这座无数次捉弄放逐自己的长安城,内心复杂。此行一去桂州,他将和李党永远牵扯在了一起,再无回转的余地。而他生命的最后十年,也因之陷入了无尽的深渊,承受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。

数千里的贬谪之路,李商隐陪着郑亚走了整整三个月。在这期间,李商隐为李德裕 《会昌一品集》作序,并对李德裕不吝赞美之词。此时的李党早已失势,且难以东山再起,但李商隐却仍然对李德裕推崇备至,因为在他心中,认为这是对的。

只要他认定是对的,便敢于逆流而上,不畏强权,以一己之躯,对抗强权。不求尽如人意,但求无愧于心。

几乎和李商隐同时到达桂州的,是令狐绹寄来的书信。此前的令狐绹虽然深恨李商隐娶王茂元的女儿,背家恩,但他心中却始终希望李商隐能够回心转意。然而,李商隐却顺着自己的内心,一步步和令狐绹渐行渐远。

这不得不让令狐绹震怒。李商隐看着那熟悉的笔迹,默默写下了“补羸贪紫桂,负气托青萍。”他不再去辩解自己内心对于志向和生活的抉择,因为他知道令狐绹所在意的,只是自己到底是牛党还是李党,同时他也明白,他和令狐绹,从此判然两分。

桂林一年匆匆而过,在这一年中,李商隐将自己毕生所作的骈文整理成册,编成了《樊南生集》二十卷。他曾希望能以这骈文去挥洒自己的志向,但现在回首,这些文字带给自己的,却是半生的飘零与浮沉,让人迷惑。

与此同时,郑亚继续被贬往循州的诏书业已送达,在迷惑中,李商隐不愿再随郑亚南下,收拾行囊北归长安,也几乎就在此时,令狐绹拜相的消息亦也传来。

此时距离他去世还有九年时间,此次北返,李商隐一步一步走向了穷途。

入幕徐州,发妻伤逝留长恨

回到长安的李商隐参加吏部调选,仅仅某得了京兆掾曹的差事,过着清贫的生活。但即使如此,能够与久别的妻子儿女团结,对于漂泊多年的李商隐,不能不说是一种温暖和安慰。谁也想不到的是,这是李商隐的人生中,最后的一丝温暖。

一年后,迫于令狐绹等人的忌恨和生活的清贫,李商隐再度入幕,投入卢弘正幕府担任节度判官。漫天的大雪中,妻子王氏撑伞相送,执手作别。

让李商隐想不到的是,此次一去,便是永别。

在徐州幕上,李商隐在卢弘正的赏识下过得极好,被委以重任,似乎命运的坎坷,终于要扭转回报。

但这种如沐春风,也没有持续多久。唐宣宗大中五年,卢弘正病逝,失去依靠的李商隐不得不再度启程,返回长安。

在李商隐策马奔腾之时,他的妻子王氏,已然病入膏肓。就在李商隐即将到达长安之时,王氏与世长辞。他终归没有见到她最后一眼。他本想与她长相厮守,却最终为了功业,留下了毕生最大的遗憾。

王氏去世后,李商隐独自走在曲江边,看着茫茫的江水,写下了这首《暮秋独游曲江》:

荷叶生时春恨生,荷叶枯时秋恨成。

深知身在情长在,怅望江头江水声。

荷叶初生之时,欣欣向荣,没人会想到就此种下了相思之恨。等到历经风雨,凋零枯败之后,在残断的枝叶中,这恨意便成了伤逝之恨。

每每读来,都让人觉得凄凉不已。相伴依偎了整整十三年,自此阴阳两隔,不复相见。这房间中点点滴滴的痕迹如锈,渐渐锈住了李商隐那千疮百孔的心。

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。此时距离李商隐去世还有七年,只有到死,那思念才会到尽头。

半年之后,心如死灰的李商隐将儿女托付给亲友,入东川柳仲郢幕府。去到大散关前,天降大雪,李商隐不禁想起自己入徐州幕时,同样的大雪,妻子撑伞相送,如今却不复相见,不由悲从中来。

随后几年的东川幕府生涯,黯然神伤的李商隐再无作为。在浓重的悲伤当中,他想找到解脱之道,事佛修道。他想借助这空门的信仰,来抵御纠缠了他半生的悲伤和迷茫。

可是,那些亲身所历,午夜梦回的坎坷、无奈、痛苦,怎么能真的就此消除呢?他是这样多情、这样敏感又这样脆弱的人,怎么可能忘情于现实、忘情于人生呢?

骄儿之伤,给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最后一击

压垮李商隐的最后一根稻草,也在此时到来。有人赴长安公干,带来了李商隐儿女的音讯:“渐大啼应数,长贫恐学迟。”让李商隐最为担心的事,最终还是发生了,由于贫穷无钱读书,寄养在亲人家中的孩子虽然到了读书的年纪,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育。曾经那个在《骄儿》中让李商隐充满了希望和爱溺的孩子,如今变得痴痴笨笨,比之普通孩子,还尚且不如。

李商隐最后的解脱之道也就此幻灭。如果自己的悲苦还能寄托虚无,那么还能有什么,能比孩子的窘塞更能刺痛一个父亲的心?自己的人生已然承受了这么多不能承受之重,而自己的孩子,却要比自己面对更加艰难的人生。

人生至此,该得到的什么都没有得到,不该失去的,却什么也没有了。只有病弱的残躯,萧索的华发,以及无尽的长夜。

在几年的蹉跎后,随着柳仲郢被罢,李商隐也随之被罢。但二十年的浮沉和困窘,李商隐早已经麻木,也许此时的他,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。在移交完公事后,李商隐返回郑州居住,深居简出,苦苦思索。

在荒芜的庭院中,李商隐凄然而行,过去十年间,那些一次又一次,生命中不能承受之中,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:命运的不断打击,仕途的穷途末路,妻子的含恨而终,骄儿的日渐痴笨。他人生的最后历程中,所承负的实在太多太多,最终压垮了李商隐,眼前的一切,终成淡淡的惘然一梦。

唐宣宗大中十二年,李商隐在郑州病逝。此时距离他跟随郑亚前往桂州,刚好十年。不知如果让他再选一次,他是否还会选择南下入幕?

究是事如人意,还是无愧于心?

欢迎分享转载→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——李商隐的最后十年

© 2016-2019 - 上海艺术网 版权所有 网站内容来源于网络,有侵权联系我们删除! 关于我们 - 联系方式 - 版权声明 - 招聘信息 - 网站首页